作者:史倌

在晋西驻军时,阎锡山曾秘密召见董其武,进行过一次莫名其妙的谈话。阎锡山在问了一些部队作战情况后,突然问道:“其武啊,你说纺绸做的汗褂好不好?”

一、阎锡山莫名其妙的对话

董其武不知其意,又不能不作回答,便随口说道:“好。”

“那滩羊皮做的皮袄好不好?”阎锡山又问。

“好。”董其武应付道。

“那叫你三九天穿汗褂,三伏天穿皮袄,好不好呢?”

“这——”董其武愣了一下,又硬着头皮回答:“不好。”

“为什么不好?”阎锡山追问道。

“不合时令,人受不了。”董其武怀着疑惑的心情回答道。

问到这时,阎锡山才转移话题,问道:“那我再问你,抗日好不好?”

“那当然好啦!”董其武爽快地回答。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因为日本鬼子是侵略者,他们要占我们的国土,当然应该打他们。”

“那八路军好不好?”阎锡山又问。

“好。”董其武回答。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因为他们打日本鬼子。”董其武没有隐讳自己的观点。

“如果他们打鬼子的目的,也是为了占我们山西的地盘呢,那还好不好?”阎锡山并没有逼着董其武回答,接着说:“听说你们师与贺龙部、新军往来密切,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呀!”

“我们也只是一般的礼节性来往和必要的配合作战。”董其武解释说。

阎锡山又说:“我只是想提醒你,好的东西,也要合时宜,还不能错打主意,不然好的东西也就不好了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“明白了。”其实并不十分明白的董其武应付道。

“那就好,你可以走啦。”阎锡山结束了这次谈话。

返回师部后,董其武想来想去,总觉得这次谈话非比寻常,便策马扬鞭赶往军部,向傅作义汇报了谈话的内容。傅作义听后,说:“看来,阎长官是对我们不放心呀!既怕我们与八路军、新军来往,又想让这三支部队都为他阻挡日寇,保住山西的地盘。”

“他是把八路军和新军比作汗褂和皮袄啦!”

“也许是吧,真是老奸巨猾!”董其武还是第一次听到傅作义这样评价阎锡山。

“那么,在阎长官的眼中,我们又会是什么呢?”董其武自言自语地叨念着,这次谈话使他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。

“也许是件夹袄吧!”傅作义似乎早已想到这点了。

“嗯,什么时候都能凑合着穿!”

董其武和傅作义两人都会意地笑了。

二、董其武幼子死于非命

年春,董其武率部驻防丰镇时,回家把妻子和长子呈祥(济民)、长女健民接到了部队。几年后,为了不使姚老夫妇过于寂寞,他们把次子吉祥送回开封的家中。使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,一年多之后,这个孩子竟然惨死于日本特务的暴虐之下。

红格尔图和百灵庙战役之后,各地报纸都把董其武誉为抗日民族英雄,还刊登了他的照片:这些情况被日军驻开封的特务机关所掌握,企图对董其武留在开封的幼子下毒手。

年5月,徐州失陷后,日军第16、第14师团等部沿陇海铁路西进,进占商丘、开封等地。6月日,蒋介石为阻止日军继续南进,令河南国民党守军第59、第39军各一部先在中牟县赵口,后在郑州以北花园口,炸毁黄河大堤,水势似万马奔腾,决口愈冲愈大,黄河之水漫延而下,由西北至东南,长达余公里的地域成为一片黄色的海洋。

花园口决堤虽然在军事上暂时使日军退至黄泛区以东,但却给豫、皖、苏人民带来了严重的灾难,灾区人民四散逃荒要饭,疾病肆虐流行,死尸遍野。8月,开封流行“霍痢拉”。此时,日军正在进行武汉会战,为防止日军被传染该病,影响战斗力,凡是被传染或怀疑被传染此病的中国人,统统被日军强行抬走火化,或被集体活埋于石灰坑中。

一天,几个日本特务带领着日军“共荣”医院的所谓医护人员,到姚梅梁家进行体验,硬说吉祥患了“霍痢拉”,强行注射了什么“预防针”。没想到,几小时后,吉样便上吐下泻起来,还高烧不止,姚家夫妇急得团团转,医院就医,只好用民间土方为其疗病。第二天,几个特务又以复查为名,在枪口的逼迫下,强行抬走了吉祥。姚夫人悲痛欲绝,哭得昏死在街巷中,几十分钟后,才苏醒过来,被姚梅梁先生背回家中。

后来听说,那天被汽车拉走的多人,都被扔进一个约10米见方、6米多深的石灰坑中,然后灌满水,被活活地烧死、淹死了,一个抗日民族英雄的后代,就这样被日本特务活活地残害致死。几个月后,当董其武进驻绥西后,才得知这个消息,为此他默默地流过几次泪。而姚勤修知道得更晚,那是在她由宁夏回到绥西后才听到的,当时她就悲痛、气愤得昏了过去,得了一场大病,几个月身体都未能恢复元气。

抗日战场上,董其武转战于察绥晋各省,虽然他仅负过两次轻伤,可是勤修却过着日夜牵挂和提心吊胆的日子,她带着孩子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,奔波在西安、咸阳、宝鸡、平凉、兰州、银川等地,直到年5月,绥西三战役胜利后,他们一家人才团聚在陕坝。

当时,第师师部驻蛮会镇。3个月后,董其武升任暂编第4军军长,仍驻扎在此,他们一家人租住在王玉田家的大院中。此前,在日日夜夜的想念中,董其武为了抒发自己对母亲、妻子和儿女的思念之情,曾写下多篇日记,现摘录其中两篇:

年7月16日

本日,派往西安的军官,返回师部。据悉,他费了几天的时间,才在市郊的一个小村中找到他们。已帮他们租了房子,买了些生活用品,一切都安排好了。还说,一年来,慎行(董的三弟)和勤修带着母亲、孩子先后到过陕西、宁夏、甘肃等地,吃了不少的苦。不论逃到哪里,都有日军飞机轰炸,母亲是小脚,听到警报后跑不动,为了躲避炸弹,总是三弟背着母亲跑,经常是躲在田间的地坑里,头上顶些树枝或杂草,日军的飞机从头顶扫射而过,好在没有伤着人。

年5月23日

我估算着时间,勤修他们从宁夏黄渠桥出发已经快半个月了,连续3天,我骑马向黄河边去迎他们。今天,远远地看见一辆马拉轿车,隐约听到“爸爸、爸爸”的喊声,我快马加鞭向前奔去,果然是母亲、勤修和呈祥、健民、健申他们。我连忙下马,奔到车前,先问候了母亲和勤修,又一个个端详孩子。几年不见,孩子们都长高了许多,也许因途中劳累,都有些憔悴,健民在船上被一锅稀粥烫伤了脚,一时还不能走路。晚上,让军医官给她敷了药。

三、董其武收养抗日烈士遗孤

董其武不仅热爱自己的家人,他还收养了许多抗日烈士的遗孤,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,畅怀胜就是其中的一个。

在黄草洼战斗中被日军飞机炸死的上校军械处长畅兰生,牺牲后被追赠为陆军少将。由于处在战争年代,交通和通信不便,畅兰生很少贴补家用,家中生活十分困难,就连他牺牲的消息,家中也不知道。年深秋,因生活所迫,他11岁的儿子畅怀胜偷乘火车由万荣到大同,尔后一路要饭,步行公里找到五原。

此时已是寒冬,驻守五原的官兵听说他是畅兰生的儿子,是专程前来找父亲的,看到他身上只穿着破烂的夹衣,双脚早已被磨破冻伤,心疼地流下了热泪。几天后,便让他搭乘军车前往蛮会,被董其武收为养子。每天董其武的子女为他补习功课,第二年9月直接升入奋斗中学。

从此,畅怀胜才从董其武家搬到在陕坝的学校住校,成为公费就读生,按照董其武的安排,每个星期天,他都就近到父亲的同乡安春山师长家中吃住,寒暑假依然回到董其武家中。

那年冬天,一次,董其武到陕坝去开会,利用学校早晨出操的时间去看望子女和畅怀胜,他发现畅怀胜跑步的姿势不正常,还落在队伍后边。早操结束后,他让老师把畅怀胜叫过来,问:“为什么落在后边,身体不舒服吗?”

“没有、没有。”畅怀胜一边说一边把双脚并在一起,好像要藏起来似的。

这个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董其武的眼睛,他说:“把脚抬起来!”

畅怀胜很不情愿地抬起一只脚,嘴里还喃喃地说着: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

董其武蹲下来,搬着他的脚一看,原来鞋底已经被磨掉了一半。于是又搬起他的另一只脚看,鞋底也只剩下前半截儿了,两只脚都已冻伤。董其武一阵心酸,微微颤抖地站起来,一把将畅怀胜搂在怀里:“孩子,爸爸对不住你,也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……”说着,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,一滴一滴地淌落到畅怀胜充满稚气的脸上。

畅怀胜哭着说:“爸爸,都是我不好,太淘气,鞋穿得费……爸爸,你别哭了,今后我改,我一定改!”

董其武再次把畅怀胜紧紧地搂在怀里,说:“孩子,你没错,都是爸爸的错,爸爸让你受苦啦!”尔后,他拉住畅怀胜的手,说:“走,爸爸带你领新棉鞋去!”

负责后勤管理的老师看到那两只冻伤的脚,也止不住流下了热泪,马上打开仓库,让畅怀胜选了一双合脚的棉鞋,并一再向董其武道歉,说对烈士遗孤关心不够。

上午开会时,董其武一见安春山就发起脾气,说:“畅怀胜的棉鞋磨得都没有后跟了,两只脚冻得像烂桃子一样,你怎么就不管呢?你是他父亲的同乡、同学,就不感到惭愧吗?”“我真的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!”安春山说。

“每星期天都到你家去住、去吃饭,你为什么不知道?你还有点良心没有?他的父亲是为抗日牺牲的!如果你牺牲了,我们这样对待你的儿子,你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吗?”董其武越说越急。

安春山低下头,什么话也不说了。

像畅怀胜这样的抗日烈士的遗孤,董其武还收养了好几个,他们夫妇给了这些烈士遗孤真诚的父爱和母爱,让他们在奋斗小学、奋斗中学受到了当时绥西最好的教育,解放后许多人还上了大学,都被培养成为有用的人才。

如今,这些抗日烈士的遗孤分别在北京、张家口、呼和浩特、五原、临河、陕坝(杭锦后旗)等地,其中绝大多数已离退休,在家尽享天伦之乐,安度幸福的晚年。

作者简介:史倌,高校历史老师,历史研究员。长期耕耘于党史、军史、战争史。欢迎广大历史爱好者交流批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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